不一味贪大更能图强

  2020年，由府谷县镁工业协会主导制定的《镁冶炼用低阶煤高温热解煤气》《镁冶炼用低阶煤高温热解煤气副产洁净炭》两项协会标准在北京审定通过，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镁产业的两项国标是由府谷制定的。

  府谷县独创的新生制气装置圆型铁炉，主产煤气，副产洁净炭、煤焦油，构建起了独特的镁生产循环经济产业链，每生产一吨镁比方型炉少用8—12吨煤。

  今年6月，府谷县23家金属镁企业为响应环保政策，暂停生产升级兰炭炉，涉及产能约48.5万吨。2022年府谷县镁产业产量达47.63万吨，产值120亿元，关联工业总产值600亿元。

  主动停掉三分之二的企业意味着什么？占据全球镁产量“半壁江山”的府谷为何要主动压产？

  随着高水平发展的不断深入，府谷金属镁产业面临诸多机遇与挑战：碳达峰、碳中和的约束，投资和融资受限的制约，创造新兴事物的能力不强的短板，导致“镁光灯”的光并不强。

  压产不是退缩，而是府谷县主动出击，通过金属镁前端升级改造、中端整合重组、末端链条延伸，巩固传统产业地位优势，使镁产业由大做强。

  “府谷金属镁未来的发展，就是实现由大变强的蜕变。也许产能依旧保持在50万吨，但是产值要从现在的120亿元攀升到千亿元以上，就需要科技支撑和绿色发展。”府谷县发科局局长王波说，要适应逐渐收紧的环保政策，府谷金属镁产业必须转型。

  自从府谷县的镁行业按下了暂停键，安徽、河南、山西、四川等地都在追加10万吨、20万吨级别的镁基新材料生产，抢占市场。紧迫的局势迫使部分企业加紧技术改造的进程。

  金川鸿泰本次拆除了24台2.5万吨产能的兰炭炉，依照国家的产业目录要求，在有能耗指标的情况下，新批的兰炭生产必须实现总产能100万吨，单台10万吨以上。以金川鸿泰的体量，他们要想恢复生产，至少需要追加8000万元投资。

  幸好在离金川鸿泰不远的地方，有一家陕西万鑫煤电化有限公司，万鑫建厂时配备了90万吨兰炭煤气发生炉，后来因为生产计划调整，当初设计的5万吨煤气发电项目没有投入实际生产，相当于有一部分煤气用不完。

  经过申报，金川鸿泰与万鑫合作，投资580万元建设煤气管道，利用万鑫闲置的煤气，继续生产金属镁。“激活万鑫闲置的一半产能，刚好能满足三万吨金属镁的生产，预计可以在秋季恢复生产。”金川鸿泰电厂总经理杨座山说。

  泰达煤化从去年开始边拆边建，府谷县政府也协助企业申请了新的手续，加快了恢复生产的速度，“按照原来的流程，办手续需要半年，再加上一年的建设工期，拆除后至少需要两年时间才能恢复生产，我们已提前到今年11月复产。”泰达煤化总经理杨永亮说，趁着这个契机，对全厂设备做一次彻底改造，淘汰老旧的设备，把能耗降下去。

  “此次年产7.5万吨以下兰炭炉拆除影响不小，究其原因还是长期以来，府谷县镁企前端产业链过程中设计施工和现行的产业体系指导目录有不匹配的地方。”王波说，“既然没有达标，就需要整改，这也从另一方面证明我们的企业抵御风险的能力还不够。”

  根据环保政策的要求，府谷县对现有的公司进行节能化的深挖改造，鼓励企业研发新的节能自动化技术。

  而背靠着京府煤化的金属镁厂，技术工艺上起点很高，也一直在节能降耗上做文章。京府煤化金属镁厂总工程师师表武说，尤其是在回转窑上，传统窑没有竖式预热器和竖式冷却器，预热器可将白云石提前预热，在煅烧过程中更加节能，冷却器则能够更好的降低排液温度，直接参与燃烧，“另外个人会使用上蓄热还原炉，把煤气预热到将近1000度，比传统的加热方式节能30%。”

  府谷镁虽然体量很大，产量很大，但是它并不强。这是府谷镁产业从业者的共识。这体现在下游市场稍微有风吹草动，上游的镁企业就跟着摆动。

  从刚开始时的每吨8000元，到巅峰时的每吨5.8万元，虽然府谷金属镁产品因为其成本优势从未倒挂，一直在盈利，但是对于产品价格，生产企业却一直没有话语权。

  主因是在十多年前建厂时，镁产业对府谷来说不算是主业，因此大部分镁厂没有专门的销售团队，品质衡量准则也没按镁锭国标控制，因此销售时全靠贸易商出货。“因为我们的成本优势，原先产镁的其他省份的企业就不生产了，专做中间商，他们掌握着大量的下游资源和客商，就掌握着定价权。”府谷县工贸局局长刘兴政说。

  多年来，贸易商在低价时囤货，出货时抬价并停止采购，等出完囤货再采购，通过此种方式操纵市场。“我们镁厂很无奈，由于兰炭、镁、发电、硅铁这些产业利润微薄，流动资金不足，压不起镁锭，只能由贸易商操纵。”府谷县一位镁企负责人说。

  尤其是高纯度的金属镁锭价格高昂，目标客户都是国企等大中企业，中间商已经建立长期合作，而府谷目前生产金属镁的企业都是非公有制企业，体量比较小，年产能在2万到5万吨，难以形成卖方市场，所以产量虽大，但是并没有话语权。

  而镁和铝作为钢的金属替代品，它的价格飙高，除了影响企业的生产，也会影响应用场景的减少。作为供应全球近一半金属镁的府谷，经过控制产能稳定金属镁的价格，使行业有一定的发展空间和合理的利润，以期形成良性循环，防止“产得越多，赔得越多”。

  由大到强，府谷县瞄准绿色发展。依照国家产业政策，辅以科技的支撑、产业链创新，把能耗水平做到全国甚至全球的高水平。“届时先进的工艺、技术、巨大的产能产量都在府谷释放，最新的科技科研成果在府谷发布，就能掌握产品定价权。”王波说，这都需要标杆企业的引领。

  2021年，在编制“十四五”发展规划时，府谷县确定了要建立一到两家标杆企业，这是在产业转型中的深层次动作。

  很快，一家大型民营煤企进入县发科局的视野。企业负责人在转型中把目光投向了金属镁产业，尤其是在府谷镁已经打出了市场知名度，投资建厂不用再去考虑市场的开拓难问题，可实现企业自身煤镁与共。

  单纯的原镁延炼新项目很难通过审批，但是作为府谷镁产业链中的一环，业主单位做了充分的构思，在可研成型之后，榆林市发改委邀请行业内知名专家，对项目进行评审，最终认可项目有利于金属镁产业的健康可持续发展，有利于绿色发展。

  为了让项目尽快落地，王波和县发科局的同事带着企业到省、市有关部门办理备案手续，最终顺利通过审批。

  “这么大的一个项目从申报到拿到批文，只用了两个多月时间。”王波说，“原来的企业改造已经做到天花板，我们应该建设一些规模更大，平台更高的企业做标杆，先做顶天立地的企业，在此基础上，在专精特新方面再做铺天盖地的工作，研发不同方向的下游产品。”

  目前，这家投资44亿元的民营镁企，已经通过备案，进入征地程序，建成后将串起一个10万吨金属镁产能的完整产业链。而由陕西榆镁集团投资120亿元，组建的20万吨全产业链金属镁项目也在筹备中。

  这两个项目作为标杆企业，在能耗排放、安全监管、自动化水平、固废处置、产业链的完备等方面，以及关联产业的延伸等方面都要做到行业顶端。

  “长远的发展是通过标杆引领，之后逐步整合企业；一些不符合国家和行业政策的企业，就要逐步退出金属镁行业。”王波说，下一步，府谷县通过组建成立全国最大的镁仓储交易结算检验中心，实现镁产品统收统储统销，稳住产业链、供应链，巩固行业话语权、市场定价权。

  煤是府谷经济的基本盘与压舱石，而镁是府谷县一县一策的主导产业，是县域经济的首位产业。围绕着现代产业体系建设，形成独特的产业体系，“煤镁与共”是府谷的曾经、现在和未来。

  在现阶段，煤炭量价提升，关联镁产业也在提升产值，对工业增加值和产值贡献比重也慢慢变得重。“过去是粗放的，现阶段我们要由大做强，就是要在绿色发展的过程中，注重金属镁产业链的足够延伸，持续延链强链补链，打造全国、全球的金属镁基地。”王波说，在府谷县将近1500亿元的工业产值中，金属镁占比还不大，但是府谷作为镁都，金属镁的贡献不单单是经济效益。

  2018年，陕西伟天腾达科技有限公司入驻府谷县清水川工业园区，虽然三年后，伟天腾达才正式投产，在府谷金属镁行业中起步较晚，但是因为其母公司的化工背景，有处理钢厂钢渣和高炉渣的经验，所以从投产开始，伟天腾达就把固废处置纳入企业未来的发展计划之中。

  “生产一吨镁会产生4.5吨的还原渣，按照企业3万吨的产能，年产还原渣13.5万吨。去年府谷产镁47.63万吨，产生的还原渣要达到200万吨以上。”陕西伟天腾达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朱元明说，固废不处理只是时间问题，许多企业更多瞄准在下游，通过提升产品附加值延伸产业链，而伟天腾达则把目光投向了上游，“如果不解决上游生产环节的固废问题，这将成为制约镁行业发展的紧箍咒。我们先无害化生产，再追求利益最大化。”

  于是，在企业起步投产时，他们就主动联系南京大学碳排放研究院，与江苏一家环保公司合作研发处理镁渣的课题。去年10月，镁精炼渣项目开始步入中试，到今年5月已完成连续生产，镁还原渣技术则已经申请了专利。

  伟天腾达的金属镁年产值6亿元，占企业总产值约三分之一，但是却享有了企业全部的研发费用。“如果单纯追求利益最大化，我们买个山沟找块地填埋，大约只花研发费用的十分之一。但我们是想完全解决固废的处理，给行业瓶颈打开一个突破口。”朱元明说。

  目前企业在镁精炼渣和还原渣处理方面都有了成果，在镁精炼过程中，需要添加的氯化物中富含钾和钠，对土地有污染。通过处理可以从镁渣中提炼出30%的氯化物与4.5%的金属镁，再用来炼镁，使每吨金属镁降低400元的成本。

  “经过处理之后，精炼渣中其余部分主要是二氧化硅，与土地的成分大致相同，降低了对土壤的污染。”伟天腾达镁精炼渣综合利用项目技术负责人陈玉春说，项目年处理精炼渣1万吨，除去企业自产镁渣6000吨，还能处理别的企业的固废。

  今年2月，国家知识产权局正式受理了伟天腾达“利用镁还原渣封存二氧化碳生产轻质碳酸镁并联产碳酸钙的方法”的专利申请，从还原渣中提取的轻质碳酸钙和碳酸镁的工业原料，主要用在建材、工业添加剂，因为其防火特性，轻质碳酸镁可以用作电缆或者塑料玩具的填充物。

  不仅如此，还原渣提炼出来的碳酸钙价值每吨1000到3000元左右，但如果购买二氧化碳处理还原渣，每吨需要2000元，成本太大，伟天腾达通过将生产的全部过程中的二氧化碳收集起来，不但足够处理本企业年产镁渣，还能实现减碳、减排。“我们先行一步布局，抢占行业制高点，同时能把专利技术推广给别的企业，使整个行业实现减污减排。”朱元明说。